常文武
自2009年3月美国股市从次贷危机阴影中走出来，开始进入一轮新的牛市，至今已超过十年。分析这一轮十年牛市，很多人认为美股的持续上涨和次贷危机后美国经济复苏有一定关系，更重要的是金融危机后美联储采取的一系列宽松政策和降低利率的措施，大量资金涌入美股，导致股市持续上涨。由于美股科技公司利润高速增长，加之部分公司大量回购股份，使得科技股成为推动美股上涨的生力军。然而这样的好日子看上去就要结束了。特朗普的贸易政策会严重破坏美股上涨的推动因素，促使美国经济、金融政策和科技公司预期盈利发生根本性改变，冲击美股牛市基础。
特朗普的贸易保护政策已经给美国农业、工业带来了一定冲击，其后果多少可以从上世纪20年代末的美国大萧条得到启示。1929年胡佛就任美国总统，当时美国产能已严重过剩，出于保护农业和制造业，参议员斯穆特和众议员霍利同年提出了《斯穆特-霍利关税法》，第二年得以通过。该法案对包含鞋和靴子在内的超过两万种商品开始征税或提高税率，最终将平均关税提升至45%，农产品关税更是被提高至平均接近49%。《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无视经济发展规律，强行提高进口商品关税的行为，招致了加拿大、新西兰、法国、瑞士等60多个贸易伙伴国纷纷采取提高关税或抵制外国商品的报复行为，全球掀起了贸易保护主义的风潮。贸易壁垒加剧了全球经济危机，截至到1933年，全球贸易总量只有1929的1/3。没有任何商品能在这场灾难中得到幸免，美国汽车产量于1929达成的巅峰纪录直到50年代才被打破。大萧条沉重打击了美国股市，1932年道琼斯指数从历史最高点的341点大跌至41点，直到1954年才回到大萧条前的最高纪录。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斯穆特-霍利关税法》的本意是保护美国农产品不受外国产品的冲击，但是由于其他国家的关税报复政策，使美国农产品出口遭到重创，大量农产品积压在农民手中卖不出去，价格大幅下跌，农民收入急剧下降，成了关税壁垒政策的最大受害者。尽管这一幕目前还没有在美国全面上演，但美国农民已经感受到了巨大冲击，为了缓解农民们的压力，特朗普政府给他们提供了两百多亿美元的财政补贴，但不少农民并不买账，他们喊出了要市场不要补贴的口号。
贸易保护主义政策给本来就不景气的当前世界经济带来冲击，引起全球贸易增长下滑，几个重要国际组织因此下调了全球经济增长预测，其对美国经济的负面影响也开始显现。美国汽车巨头福特去年就表示，对进口钢、铝产品加征关税，使该公司格外增加了10亿美元的成本。为了节省开支，福特已启动了裁员7000人的计划。摩根士丹利分析师亚当·乔纳斯(Adam Jonas)认为，受贸易纠纷影响，福特需要在其现有裁员计划的基础之上再裁员2.3万名员工，总计3万人，才能渡过市场寒冬。1930年《斯穆特-霍利关税法》通过时，美国的失业率为6%，但第二年就急剧上升至15%，第三年竟上升到26%。实行加征关税政策的目的之一是保护就业，但结果却常常是事与愿违。
美股十年牛市中，代表科技股走势的纳斯达克指数最高上涨了543%，远远超过道琼斯指数最高上涨的309%，这说明科技股上涨是美股牛市的重要推动力。美国的重要科技企业中，苹果、微软、因特尔、IBM等都是以中国为重要市场。中国半导体市场占全球半导体市场份额接近60%，高通、博通等芯片公司中国业务收入占比超过50%，美国科技公司面临失去这一巨大市场的风险。限制中国公司与美国科技公司交易，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美国科技公司的业务经营，导致其收入下降、利润减少。美国已经有几家中小型芯片公司因停止与中国企业交易，下调了收入预测。
通货膨胀和经济所受的关税影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新关税实施的时间长度和美国进口商多久能找到取代之前供应的替代品。现在尚无法得知贸易争端会持续多久，但可预见的是美国对大量进口商品持久加税，将会引起美国国内物价上涨。尽管特朗普称加征关税将由出口国企业买单，但多数研究表明，加征关税将由美国进口商买单。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新报告也指出，因关税上升造成的成本增加几乎全部由美国进口商承担，部分关税已经被转嫁给了美国消费者。就连一直赞同特朗普观点的美国财长姆努钦，近日也承认加征关税会影响美国消费者。以耐克、阿迪达斯为代表的173家制鞋及鞋类零售公司日前联名签署了一封致特朗普总统的公开信，呼吁白宫重新考虑对中国制造的鞋类商品加征关税，称加税对消费者、企业和美国经济会造成灾难性的影响。虽然部分产品可以从其他国家采购，但沃尔玛仍有26%的商品需要从中国进口，暂无其他国家可替代，沃尔玛声称这些商品将会涨价，加税最终会转嫁到消费者身上。即便能在其他国家找到替代品，这些替代品的价格也会比原有商品价格高。目前美国通胀率处于较低水平，但随着对进口商品加税的持续以及由此带来的贸易脱钩和供应链重构，总体进口商品价格上涨是大概率事件，那些用进口原材料在美国加工成成品的商品也会因加征关税而涨价。如果物价水平总体上升，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将会发生改变，收缩流动性、加息就有可能成为政策选项，对美国股市产生负面影响。
美股十年牛市给美国社会创造了巨额财富，但这些财富并不会固化。美股历史上1929—1932年、1970—1974年分别出现了大熊市，两次熊市将1921—1929年、1949—1969年股市上涨所积累的财富消灭殆尽。消灭财富的时间要比积累财富的时间快得多。从经济增长前景、货币政策变化以及科技公司所面临的巨大压力等方面来看，美股十年牛市的基础已经发生动摇。如果美国股市走势发生根本性改变，将会造成全球金融市场动荡，给世界经济增长带来新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