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全景视觉)
经济观察报 言咏/文 在通往顶峰的最后100米,出现了大规模拥堵,等候登顶的队伍排成长龙,耗费几小时才能通过——这不是泰山,不是黄山,这是世界屋脊珠峰,海拔8790米的希拉里台阶。只有两张乒乓球台大小的顶峰也拥挤不堪,亲历者形容珠峰就像一个动物园。2019年春季珠峰登山季,已有14人死亡、3人失踪。今年适合冲顶的气候窗口期缩短、拥堵导致氧气和体力的消耗、攀登者和登山运营商经验不足是主要原因。
攀登珠峰需要足够的金钱,保守估计人均至少花费40万元人民币。因此有人认为这纯属财力铺就的游戏,甚至批评攀登者炫富、不珍惜生命。我不完全认同,诚然,用金钱可以请更多的夏尔巴向导,背更多的氧气,但高海拔地带的极端不适和攀登的体力支出是需要登山者本人用意志力承受的,如果没有对攀登的热爱,仅仅为了炫耀,不足以支撑这种“自虐”。我理解攀登者的梦想、尊重他们的选择,也致敬那些因此而逝去的生命。
但如果珠峰成了“动物园”,还是有些不对劲,在这个商业登山时代,它无疑被过度消费了。尼泊尔政府、当地登山生意经营者、夏尔巴向导的经济利益与攀登者的梦想一拍即合,共同酿成了这一季的登山悲剧。今年由于气候因素导致死亡人数增加,再加上峰顶长龙照片的视觉冲击,引发舆论关注,但这背后的商业异化,早就值得思考,同样的拥堵在2012年5月也曾发生过。如同登山者要在梦想的诱惑和可能的风险中做取舍一样,尼泊尔也要在经济的诱惑和伦理的守护中取得平衡,这伦理包括,在登山产业创造的近3亿美元年收入面前,如何严格把关登山许可证的发放,从而避免那些经验不足的新手进入?如何严格管理登山公司,从而让那些价低质劣的公司不能浑水摸鱼?如何严格控制登山人数,从而不让人类的活动破坏脆弱的大自然?据说珠峰南坡一天就能清理出1200公斤垃圾。
一部珠峰商业登山史,就是尼泊尔在利益和伦理之间不断纠结平衡的历史。以1985年将近50岁的美国滑雪场老板迪克·巴斯在向导协助下登顶为界,珠峰进入了后现代时代。之前,用《登山》杂志编辑迈克尔·肯尼迪的话来说“只有你在较低山峰进行过长期训练后才会获得被邀请参加珠穆朗玛峰探险队这一殊荣”,之后,越来越多的“周末登山者”涌向珠峰。尼泊尔政府一度试图控制人数,但失业的夏尔巴人的抗议让政府1996年取消了限制。那一年发生了一次因风暴导致12人死亡的重大攀登灾难,亲历者、美国记者乔恩·科莱考尔在《进入空气稀薄地带》一书里有详细记录。这之后,尼泊尔不断在放开和收紧之间摇摆,2015年的地震对尼泊尔冲击很大,为了挽回旅游业的损失,尼泊尔对登山门槛的规定形同虚设。
不管从应对舆论压力还是从商业伦理本身,尼泊尔都需要做出改变。而这改变,长远来看,不一定对商业利益不利。法新社今年2月一篇报道指出,由于尼方对登山安全松散的态度已达到令人无法容忍的程度,老牌登山公司“海拔上瘾者”将其登山业务向位于珠峰北侧的中国转移。据报道这是近年来第3家舍弃尼泊尔的登山团体。是的,一些严谨的登山公司因身体条件不达标而拒绝的客户,大部分被那些收费更低,条件更宽松的公司接纳了,这将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的恶性循环,长远来看是不能形成健康的商业生态链条的。
今年珠峰拥堵被舆论传播后,尼泊尔政府表示正考虑改革,对登山者身份进行限制。希望这不再是应对舆论的临时措施。我们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也理解死亡与探险就是硬币的两面,不可分割。但珠峰不能再在商业利益下被过度消费了,获取商业利益的底线是对生命的敬畏,对大自然的敬畏,这是所有人都应该遵循的伦理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