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3/29 9:01:00
界面新闻记者 | 刘晨光 戈振伟 张灵霄
界面新闻编辑 | 彭洁云
隋广义露面了。
这位身处危机的鼎益丰集团创始人，2月18日现身在深圳一家餐厅包房。在这里，他的信徒们恭恭敬敬排着队，给“师父”999元或者1999元的红包。身形瘦弱、留着一缕花白胡子的隋广义逐一点头笑纳。几天之后，又有投资者在地下车库堵到了隋广义讨要钱款，隋广义一边口头保证兑付，一边有几十个业务员蜂拥而上将众人分散，让他离开。
去年11月以来，鼎益丰危机愈演愈烈，隋广义却“藏”了起来，这家公司的投资者们也再没收到诱人的分红。
“如果鼎益丰不出问题，我的财富大概只要六七年就可以达到一个亿。”在成为隋广义的忠实信徒后，深圳退休教师方东海曾对实现财务自由满怀憧憬。三年多来，他在这家自称以“禅易投资法”为核心技术的财富管理集团陆续投入800万元，收获了动辄翻倍的高额分红回报后，亲戚朋友也跟着投了600多万元。
直到历经深圳市防范和处置非法集资工作专班办公室风险提示、以发行等值“数字期权”为名暂停所有投资者兑付8个月、被香港证监会立案起诉等多个事件后，方东海等投资者幡然醒悟，原来他们早已深陷一场披着“玄学”外衣的庞氏骗局。
鼎益丰千亿骗局摇摇欲坠，但令外界难以理解的是，这家没有任何金融牌照的公司何以在2011年成立以后安然展业十余年？在这场“拆东墙补西墙”的资金游戏中，鼎益丰又是如何将“玄学”落地变现，得以长久维系集团现金流？鼎益丰创始人隋广义如何一步步“走上神坛”，摇身变成投资人仰视膜拜的“神一般存在”？
界面新闻记者调查发现，隋广义多年在深圳得以“笼络人心”，离不开其在吉林和香港两地的精心布局，前者通过实业“造梦画饼”，后者通过资本运作展开市场操纵。伴随着兑付告急东窗事发，在虚假泡沫一一被戳破之时，香港和深圳两地监管也已展开行动。
“师父”隋广义
“直到最近几个月我才敢对他直呼其名，原来我特别尊重他，觉得他就是神，喊他师父，实际上他才比我大三岁。”方东海曾觉得隋广义身上带有不可直视的光环。
有一次，隋广义对方东海说，他是从上面（天上）下来的，从高维度下来的。“你们现在听到这样说可能会笑，但当时我一点也不想笑，反而是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觉得自己遇到一个活生生的神”。
由于投资额比较高，方东海曾多次受邀参加隋广义的饭局，面对面接受过隋广义的指点。据他回忆，隋广义的饭局都在高档餐厅，喝的酒全是茅台。“他酒量虽然不错，但喝起来很斯文，不是那种酗酒的人，一碟花生米，配上几个小菜，比如黄瓜、土豆丝就够了，所以他给我们的感觉就是不食人间烟火”。
隋广义究竟何许人也？
鼎益丰官网显示，隋广义“集商、政、国学研究经历及背景于一身”，他1962年出生于吉林省长春市，1994年出任吉林省敦化市副市长，是当时吉林省内最年轻的副市长。
不过界面新闻记者获取到的材料显示，隋广义于1962年出生于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敦化市。当地的户籍警表示，其身份证地址中的红旗社区三组就是之前的公安小区三号楼， 90年代建成后是当地公安局的家属楼，“2000年以前，单纯有钱也住不进这里”。
此外，有接近当地政府的人员向界面新闻记者确认，隋广义早年确实担任敦化市副市长，负责当地的招商引资工作。 老一辈的居民回忆称，当地有名的六鼎山尼姑庵正是其任期内负责的项目。
隋广义在一档电视节目中自述，1997年为官期间，他忽然对自己的人生智慧感到不满，发愿追求传统文化。于是，他辞去副市长职务，前往四川修道。
1998年，隋广义在四川修道期间与大他两岁的马小秋相遇相识，马小秋既在生活起居上照顾隋广义，也成为隋广义事业上的合伙人。2011年，二人共同在深圳创办了鼎益丰。
马小秋除了参与鼎益丰的相关事务，还是深圳市马氏盛族产业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创始人，曾同时担任四家香港上市公司——鼎益丰控股（曾用名中国投资基金，HK.00612）、富汇国际集团 （HK.01034 ）、万马控股（曾用名TOMOHOLDINGS，HK.06928）、 恒富控股（HK.00643）董事会主席。
2023年2月，马小秋辞去了鼎益丰控股的所有职务，同时也卸任了鼎益丰名下很多公司的高管职位和法定代表人，包括深圳市丰源芯科技产业控股有限公司、海南富艺互联网服务有限公司、深圳天成铭道医学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等。
当年年中开始，隋马二人不合的消息传出。据《证券时报》报道，鼎益丰国际部李经理称，马小秋去年12月想携款跑路偷渡到美国被警方羁押，卷款至少30亿元，目前已被取保候审。
2024年1月16日，恒富控股、万马控股、富汇国际等三家上市公司发布公告，接连罢免董事会中来自鼎益丰核心团队的成员。富汇国际在罢免公告中称，马小秋自2023年12月以来一直缺席所有董事会会议，管理风格及理念与董事会其他成员显著不同。
隋广义曾经告诉方东海，自己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也不要工资，他上个世纪90年代的时候就已经是千万富翁。在与信徒们私下见面聊天时，隋广义只聊信仰和玄学，从不谈论世俗话题，也不涉及具体投资实务操作。
不过隋广义早年合作伙伴向界面新闻记者透露，隋广义与妻子生了一个女儿。
界面新闻记者采访到的另一位投资者秦涛对隋广义的印象并不好，称他像个神棍，“一个道长既然说自己不爱钱，那怎么又是爱马仕皮带，又是杰尼亚西装，喝酒还一定要喝茅台？”
隋广义赖以蛊惑投资者的，是他自创的“禅易投资法”，他声称从《道德经》、《易经》等中国古代典籍中悟道，将东方哲学与金融结合在一起，形成“东方古典哲学价值投资理论体系”，据称能从力、空、时、心四个宏观维度，精准预测金融投资的各种变化。鼎益丰的核心精神是“无我、利他、专一、守信”。
由于一开始在精神上就占据制高点，隋广义身边很快就聚集了一批忠实信徒，他们口中念着《道德经》，内心憧憬着财富自由，把原本是家人的手机屏保换成了“师父”隋广义。
当财富梦彻底破碎后，看清“师父”面目的方东海等投资人成为了坚定的“倒鼎派”，走在维权的道路上，不过仍有不少“老鼎人”极力拥护“师父”，不愿醒来。
销售股权，玄学敛财
追寻隋广义的发迹史，吉林是他讲述个人荣光的开端，也是他近些年来投资实业的重镇。天眼查显示，隋广义共任职30家企业，从分布情况看，12家在广东省、12家在吉林省。 其中，他在深圳任职的公司已全部注销，位于吉林的公司则全部存续。
鼎益丰曾在深圳展业十余载。通过工商注册信息可知，隋广义等人2011年成立深圳鼎益丰投资顾问有限公司（先后更名深圳鼎益丰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深圳市奇日升企业咨询股份有限公司、海南奇日升企业咨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奇日升投资”， 2024年3月14日注销），此后陆续在香港成立鼎益丰国际控股集团有限公司，收购在开曼群岛注册的鼎益丰控股集团国际有限公司（HK.00612）。其中，奇日升投资或控股了多家鼎益丰关联公司，是鼎益丰控股曾经的实际控制方，而销售原始股权一直是其主要营收来源。可查证信息显示，鼎益丰多次向投资者兜售鼎益丰国际控股、天鼎旅游、长白山历史文化园的股权。
界面新闻记者获取的一份2023年鼎益丰国际控股的股权认购协议显示，鼎益丰国际控股根据开曼群岛法律注册，投资者以1元/股的价格认购，认购后封闭期为10年，期间认购者不得转让或退出。协议签订12个月后按1%/年分发红利，如果持有该合约满5年，发行人回购价格按3.95元/股回购；如果持有满10年，则按10.9元/股回购。
类似的协议贯穿鼎益丰的发展史。鼎益丰名下《商道天下》杂志中曾引用隋广义观点：“股权是人类真正值得拥有的金融资产……买了原始股权就等同于进入了鼎益丰的核心”。
2014年1月，隋广义、马小秋、李云山等人共同创立了深圳市鼎益丰民俗文化股份发展有限公司（现已更名后注销）。据合作人李云山回忆，公司成立初期面临着资金紧张的困境，甚至需要通过向银行贷款200万才解决了办公地和工资问题。他当时带着六名道士在罗浮山上举行了“宝床”、“宝剑”、“枕头”等物品开光仪式，通过销售这类产品来换取鼎益丰原始股的购买资格，公司处境逐渐好转。
与此同时，隋广义接手了“长白山历史文化园”项目。根据鼎益丰网站信息， 2015年9月18日，鼎益丰举行了长白山历史文化园项目的最后一次原始股权认筹发布会，投资者认购数量超过3300万股。
长白山历史文化园共投资18个亿，修了10年之久，最终占地面积10万平方米，建筑面积3.5万平方米，其中内含天鼎大酒店、长白山文化园山神祠民俗文化园、泰安寺佛教文化、生态观光采摘园四个主体。
耗资18亿元建成的这个项目收益如何？根据一份内部材料显示，2022年长白山历史园区接待国内外游客23.7万人次，实现经营总收入3368万元，实现利润1178万元。不过吉林省天鼎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工商信息显示，其2022年净利润仅为33万元，且是近几年来利润最好的一年。鼎益丰为何要花费18亿，在边陲小城的郊区接一个不赚钱的项目？
界面新闻记者调查发现，除了销售股权，鼎益丰还售卖宗教用品。2月恰逢东北旅游热，但长白山历史文化园中的天鼎大酒店游客却只有寥寥几个。据酒店前台介绍，酒店的营收主要靠“大会员”，也就是长期来这佛学、团建的固定客户。
“这附近不少人都知道这里在集资，但他们不清楚集来的钱用来干什么，只知道这里来钱很快，游客出手都很大方。”据接近酒店合作方的人员表示，一整个夏天，广州、深圳的人“一车一车”过来，每趟起码1000名游客打底。
根据泰安寺居士介绍，万佛塔里面可以为施主定制某个佛，但自佛塔开光那天后，万佛塔就几乎一直关闭着。相比于 “山神庙、佛庙、佛塔，占地4.6万平方米”的豪华配置，实探时泰安寺里的僧人只有六名，得凭运气才能碰上。
该项目的万佛塔直到2022年10月才竣工完成。建成时，鼎益丰在此举办了盛大的泰安寺万佛塔落成庆典暨佛像开光吉祥法会。不过早在2018年年初，鼎益丰就公布了万佛塔的供养价格，每尊玉佛在3000到120000元之间不等，不足一月时间，入账善款近亿元。根据2018年工商数据，吉林省天鼎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负债水平从上一年同期的2亿元锐减至4430万元。
“借文旅招商项目售卖宗教用品及衍生品来实现暴利”这套做法，隋广义和鼎益丰运用得很娴熟。
据界面新闻记者了解，鼎益丰旗下“中国·长白山·龙狮谷”这一所谓文旅项目最赚钱的并非建成后景点门票销售收入，而是在建中就靠售卖供奉小金字塔赚得盆满钵满。
“在长白山建立北斗七星金字塔阵”，是鼎益丰此前用来吸引投资者的宣传重点之一。隋广义自称是北斗七星转世。坊间流传，他曾在一次投资会上号称胸前有7颗痣，以北斗七星次序排列，而北极星的那颗痣是红色的，就像是上天为他点下的明灯。
“将来想观赏金字塔，不用去埃及，来敦化龙狮谷即可。七个金字塔按北斗七星的排列分布，其中，最大的金字塔地上六层、地下足足有七层，这在中国算独一份的。”导游王义翻出一块布满洞洞的石头介绍道，“这就是龙狮谷独有的火山岩，这里的磁场辐射特别强，对人体有增益效果。”
界面新闻记者到访时，龙狮谷金字塔项目仍在施工中，不过距离完工仍相去甚远，仅大金字塔能看出基本雏形。
“都没竣工，为啥总有人来看金字塔？”建筑工人们也觉得纳闷，不时会有来自深圳等地的“游客”自来熟地走入参观。载土的大货车不时驶过，扬起一地烟尘。
随着金字塔主塔封顶，鼎益丰开始大肆向投资者宣传，“大金字塔里供奉小金字塔，将牙齿、头发等人体组织放在小金字塔中，有祈福、延年益寿等功效。”
据接近该项目的运营主体万鼎集团的人士介绍，该项目2022年实际开工，计划于2024年6月30日交付。从拿地招到施工队，从地基到修金字塔主题，前期虽实打实花出了6个亿左右，但只要小金字塔件能够顺利售出，在扣去施工成本后，开发商也能稳赚20个亿以上。
据其透露，该项目设计了9万个小金字塔件，每个金字塔的前期定价为3万元人民币。而截至2024年2月，已经预售出了3万多个金字塔，这意味着鼎益丰已经收回近10亿元资金。
另据王义介绍，在大金字塔地下七层中，底下最末两层设禅座以供修行，因为越靠近地底，磁场辐射越强，“最底下一层（负七层）的禅修房得是存款上百万的VIP才有资格享受，负六层禅修房则属于存款十万以上的普通VIP。”
如果龙狮谷一期项目如期交付，仅售卖小金字塔一项，开发商预计能回收资金就高达27亿。何况还有动辄十万的禅修会员费、小金字塔一年一万的寄存费、金字塔门票等营收项。
有业内人士分析，鼎益丰之所以开始做实物产业，是因为过去纯投资股权的做法越来越行不通了，很容易被定性为非法集资或者诈骗。现在以实物的方式卖出去，就顺理成章很多，“谁会轻易怀疑看得见摸得着，甚至还能‘感受’到的东西了”。
值得注意的是，早在2017年11月，中国国家宗教事务局、中宣部等12个部门发文，要求严禁商业资本介入佛教道教。对于组织或者个人捐资修建佛教道教活动场所，不享有所有权、使用权、不得从中获取经济利益，必须交由佛教道教界管理使用。
钱去哪了？
鼎益丰以深圳为大本营，旗下设有元丰、元汇、元鼎、元亨、嘉鼎、紫汇、紫华、奇轮、鼎新九部，逐步发展到北京、上海、浙江、山西、河南等全国各地，其投资者多达数十万，投资额保守估计上千亿。
据投资者介绍，认购鼎益丰销售的“原始股权”后并不能真正拿到企业股权，而是需要登记在他人名下，所获得的只是鼎益丰的一纸承诺，募集资金真实去向成谜。
界面新闻记者了解到，鼎益丰投资者的个人投资额通常在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也有人投了几千万，他们大多是通过亲属朋友介绍，抱团投资，不少深圳的投资者都是中老年，学历不高，他们早年来深圳通过买房实现了财富暴涨，认为可以再次通过投资鼎益丰复制过去的“成功”。
鼎益丰的投资者转账都是走私账（个人账户），而且转账账户频繁更换，记账也不用电脑，而是手写记录，通常都是先转账，过20天左右才签合同。不过，上百万的投资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有的人会选择“富贵险中求”，在鼎益丰业务员的指导下，通过房产抵押经营贷或套信用卡撬动资金入局，彼时分红到手的钱完全可以覆盖银行贷款利息。不过后来当有投资者想要退款之时，鼎益丰业务员也会威胁道：“你当时抵这个房子的贷款是银行是有规定的，不能去做理财投资的，你现在来投资股权了，是犯罪的。”
针对前述鼎益丰国际控股股权认购合同，浙江紫苏律师事务所苏宏图律师表示，鼎益丰国际控股（与香港联交所上市的鼎益丰控股是不同的法律主体）构成集资诈骗、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因为他是向不特定主体（即社会大众）公开发售的，没有经过国内监管部门批准。“这个资金盘与其他的资金盘不同的是，它自始至终，从签协议、用私人账户收取集资款（或者是公众存款）、用私人账户派发所谓的红利等等，每个环节都是违法的。”
在苏宏图看来，鼎益丰通过成立多个子公司，以售卖原始股的方式融资，承诺超高收益，其中部分融资用于投资证券市场，部分融资或被瓜分或被转移。
界面新闻记者根据鼎益丰内部人士提供的资料和公开信息统计发现，鼎益丰旗下有多家上市公司平台，包括鼎益丰控股、华音控股（00989. HK）、创业集团（02221. HK）、嘉鼎国际集团（08153. HK）以及元汇集团（00585. HK）。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股票的股价多为一块钱乃至几毛钱，嘉鼎国际集团的股价甚至不到一毛钱，是名副其实的“仙股”。在A股市场，鼎益丰及名下账户曾出现在彩虹股份、熊猫金控、旭光股份、长春一东、中科电气、山河智能、天马精化、一汽夏利、茂业通信、ST 坊展等上市公司前十大股东或前十大流通股股东名单中。
其中尤为值得一提的是2018年在港股完成借壳上市的鼎益丰控股，股价经历暴涨暴跌，并引起监管注意和采取冻结账户等措施。
鼎益丰控股公司的归母净利润曾在2020达到2.83亿港元，但到了2022年骤降至-3.31亿港股。最新年报显示，2023年营收为113.4万港元，归母净利润为-3.11亿港元。
根据鼎益丰控股披露的投资明细，鼎益丰一般投资两类公司。一类是众人皆知的上市公司，如港交所、腾讯控股，但持股非常低，主要起到“点缀”作用。以2023年末为例，其持有港交所股票3万股、腾讯控股股票4万股，拥有被投资公司权益均少于0.01%。
另一类则是鼎益丰控股重仓的股票，一方面，被其投中的公司妖股重生，在短时间内演绎上涨10倍、20倍的“传奇”后股价快速坠落；另一方面，鼎益丰控股借着控制权将股票更名，并以这些公司的名义在深圳、吉林等地新建产业。
截至2023年底，鼎益丰仍持有港交所、腾讯、华音国际、创业集团、嘉鼎国际5家港股上市公司，彩虹股份、汇洲智能两家A股上市公司。
Choice数据显示，鼎益丰控股的股价经历了两波大的涨幅，第一次是从2017年7月开始起势，从每股1港元附近涨到9港元，此后出现一定下滑，并经历一段平稳期。一年之后，鼎益丰控股开启第二波上涨行情，从2018年7月开始，最高在11月盘中涨到每股28.32港元，2019年3月停牌时为23.09港元/股。
2019年3月8日，香港联交所指令鼎益丰控股停牌。此后，香港证监会于3月20日及6月25日向10多家经纪行发出限制通知书，以冻结某些客户证券帐户，而有关帐户相信是与中国鼎益丰股份的涉嫌市场操控活动有关。
不过，2020年1月22日，香港证监会撤销停牌指令。1月23日，鼎益丰控股恢复交易。复牌当日股价暴跌超过90%，市值一天蒸发250多亿港元，昔日涨幅瞬间“灰飞烟灭”。
2024年2月26日，香港证监会宣布，已在原讼法庭对鼎益丰控股前主席兼非执行董事隋广义及另外20名人士展开法律程序，并寻求向投资者作出赔偿。该份文件中提及，以上人士涉嫌在2018年3月1日至2018年9月14日期间操纵鼎益丰的股份。在香港证监会提到的这段时间内，鼎益丰控股的股价从每股8港元附近翻倍涨到约16港元/股。
3月27日，香港证监会宣布，已对就涉嫌市场操纵活动的鼎益丰前主席隋广义及20名成员展开研讯程序，并称以上人士的行为令鼎益丰股份整体成交量大幅增加，从而予人以该股票较大市场流通量的虚假印象，也使其他市场参与者在作出决策时被误导。
香港证监会2019年对鼎益丰控股金融调查，但是次年1月份就放开了其股票的交易，这也被很多鼎益丰的业务员作为公司没有问题的一个证明，因此加强了投资者对鼎益丰的信心。
“综合来看，在2020年1月，香港证监会还没掌握确实证据，而根据相关规则，证监会在听取鼎益丰陈述和申辩后，可能因为没有确实证据，而暂时恢复交易。但这并不代表鼎益丰公司没有问题了，其拿着这个情况去进行宣传，本身也是市场失当行为。” 熟知香港法律的北京康达律师事务所律师陈炜楠表示。
业内人士分析称，“股价操纵可能存在几种情况，即鼎益丰内部员工自我交易，没爆雷的散户收到虚假利好蒙蔽非理性交易，或是用特殊技术刷单等。”
多位受访投资者均向界面新闻记者表示，其受到鼎益丰业务员的鼓动购买股票，并通过跨境开设相关券商账户进行交易。
“鼎益丰会组织人去香港开户购买他们的股票，我妻子对鼎益丰深信不疑，她说’师父’说了，放在这里（鼎益丰控股）可以涨到100港元-1000港元，到2026年是100港元，到2029年是1000港元，” 在鼎益丰投资了几千万的李明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目前，鼎益丰控股股价为0.78港元/股。
界面新闻记者留意到，在香港证监会发布对鼎益丰多人开展法律程序之后，鼎益丰控股官方发布相关通告称，隋广义已于四年前辞去其于公司担任的所有职务。2月29日，隋广义更是辞任华音控股非执行董事及主席职位以及创业集团控股非执行董事兼名誉主席职位。
隋广义真的能脱身吗？
鼎益丰兑付危机发生后，为了转嫁危机提出了所谓“重大利好”，即通过转型数字期权来实现合同平移。“业务员还在继续忽悠转数字期权，绝大部分人还在继续相信他们的谎言。”一位受访投资者称。
界面新闻记者获取到的一份关于鼎益丰的鼎道数字期权认购协议书中指出，鼎益丰国际资产管理集团有限公司是根开曼群岛法律注册的公司。协议书中标明，迪拜法院拥有司法管辖权以解决本协议可能引起的或有关的任何争议，因此可以在迪拜法院提起本协议引起的或有关的任何法律诉讼。自本协议签订之日起至 36 个月期满之内，每个月按需月分红计算金额(人民币)0.5%/月计算优先红利。
“公司签定10年保底20倍的保证协议，10年如果不到20倍，10年到期公司按当时市场价补够20倍的价格回购。”鼎益丰业务员继续大肆宣传道。
“认购数字期权的协议书，记载着管辖地是在迪拜的法院，适用迪拜的法律。最初，他们诱导投资人去办护照，飞到外国去签，企图将协议的所有关联地脱离中国。后来见没人上当，又改变了策略。”苏宏图向界面新闻记者表示。
国内某知名数字金融资深律师向界面新闻记者表示，鼎益丰将合同转为数字期权的行为是存在违法性的。首先，针对鼎益丰相关业务，深圳市防范和处置非法集资工作专班办公室（以下简称处非办）已经发布两次风险提示。在《关于鼎益丰“原始股权”“期权”等业务的风险提示》中，处非办指出，鼎益丰在深圳的经营主体不持有金融许可证、不具备从事金融业务资质，不得非法从事金融活动，不得非法集资，所谓的“期权”等业务存在非法集资风险。
其次，即使鼎益丰具备从事金融业务资质，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等十部委发布的《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虚拟货币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以下简称《9.24通知》），虚拟货币相关业务活动属于非法金融活动。开展法定货币与虚拟货币兑换业务、虚拟货币之间的兑换业务、作为中央对手方买卖虚拟货币、为虚拟货币交易提供信息中介和定价服务、代币发行融资以及虚拟货币衍生品交易等虚拟货币相关业务活动涉嫌非法发售代币票券、擅自公开发行证券、非法经营期货业务、非法集资等非法金融活动，一律严格禁止，坚决依法取缔。对于开展相关非法金融活动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鼎益丰所谓的“内部转型数字期权”，违反了《9.24通知》。
3月28日，深圳市防范和处置非法集资工作专班办公室(下称“深圳防范非法集资办”)在深圳市地方金融管理局官网发布《关于“DDO数字期权”业务的风险提示》，指出近期以鼎益丰国际名义面向我国境内居民开展的相关活动，涉嫌非法集资等非法金融活动。该办已组织有关部门开展工作，坚决处置非法集资违法犯罪活动，严肃追究有关人员法律责任。
“位于京基滨河时代大厦A座鼎益丰的办公地，有些楼层已经人去楼空，其他的都安装了门禁，不让投资人进来。”一位接近鼎益丰的法律界人士表示。
（注：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方东海、秦涛、李明，王义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