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4/11 20:01:00
4月9日，深交所发布《关于终止对双登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首次公开发行股票并在创业板上市审核的决定》。从此，双登股份这家背靠电信、联通、中移动做生意的储能企业，其IPO终以失败而告终。
有一众垄断型央国企撑腰，双登股份的毛利率奇高，并非倒在业绩上，而是涉嫌同一资产二次上市问题。
在此之前，二次上市的典型案例是浙江国祥，在发行前夜被紧急叫停。此案导致亿万中小投资者众怒，并引发一场对于注册制的信任危机。
01储能展上，宣告上市失败
双登股份在第12届储能峰会暨展览会上；赶碳号摄
4月10日，ESIE2024第12届储能国际峰会暨展览会在北京开幕。这是储能行业最大的一场盛会。赶碳号在会场入口处看到， 双登股份的广告随处可见。
然而，现在的双登股份恐怕已经没有多少心情参展了。因为，就在前一天，该公司IPO宣告失败。4月9日，深交所发布公告，双登股份撤回上市申请。
由于此类专业展览都需要预付费。双登股份在交费预订展位时，肯定没有预见到这场重大失利。估计就在展台搭建的前夕，公司才接到通知。至于主动撤表，是现在的常规做法，出于照顾颜面，一般都会让公司主动撤表，这总好过直接被交易所否决。
储能寒冬，各家有各家的烦恼。
这次储能展上，还有一家一向高调出圈的企业，已经不见其身影，那就是固德威。据说，就在开展前不久，固德威临时决定放弃参展。虽然交了的展位费要损失不少，但是毕竟，布展也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市场环境很差，当然能省则省。已经成功上市的固德威，无须再通过展会向行业证明自己。
而另外一家和固德威的体量接近的公司——古瑞瓦特，其展位偏安一隅，略显寒酸。
古瑞瓦特展台；赶碳号摄
双登股份在最近的IPO监管风暴中倒下，绝非偶然。今年以来，新一任监管层严把“入口关”，从源头提质，年内已有超百家企业终止上市申请，双登股份只是其中一个。
同样是在4月10日，证监会网站发布2023年法治政府建设情况，提出2024年将坚持强监管、防风险与促发展一体推进，严惩欺诈发行、财务造假等市场乱象。整治IPO乱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赶碳号认为，双登股份此次上市失败，并非是因为业务拉跨，主要还是涉嫌同一资产二次上市问题。在此之前，人们对此耳熟能详的一个案例，就是浙江国祥。这个重复“割韭菜”的个案，引发了几乎中小投资者的愤怒，甚至造成了一场注册制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交易所问询函要求双登股份说明：“部分资产可能来自于已退市上市公司隆源实业（股票代码：000835，简称演变：隆源实业->隆源双登->四川圣达->G圣达->四川圣达->长城动漫）”的具体情况。
交易所问询函提到：“2011年12月发行人设立后，自2012年至2014年陆续收购了实际控制人杨善基及其儿子杨锐控制的电池业务资产，自江苏双登、富思特、南研院收购了机器设备等固定资产，其中发行人自江苏双登收购的部分资产可能形成于隆源双登、双登电源作为隆源实业控制的公司期间。因此，发行人部分资产可能来自于已退市上市公司隆源实业。”
双登股份当时则回复称：确实有，但不多，不存在承继隆源实业业务的情况。
那么，到底有没有、有多少呢呢？赶碳号根据双登股份的招股说明书、问询函回复、隆源实业的公告、天眼查信息等，让我们一起看看“双登”、实际控人杨善基、隆源实业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02左右腾挪，杨善基的三步大棋
双登创始人杨善基
公开信息显示：“双登集团的前身是泰县密封蓄电池厂，上世纪90年代初，这家乡镇企业因经营不善濒临倒闭。上级部门一连派去三任厂长都没能挽回颓势。这时有人想到了在另外一家企业担任厂长的杨善基。”可以看出，杨善基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从事电池行业。
双登股份招股说明书中也提到他这段履历：1990年4月至1995年8月，杨善基任姜堰市密封蓄电池厂厂长；1995年9月江苏双登电源有限公司成立，杨善基在1995年9月至2010年1月历任江苏双登电源有限公司董事长、副董事长、总经理。从此，杨善基开始了在电池行业的腾飞以及资本运作之路。
杨善基的第一步棋，是将“江苏双登电源有限公司”(简称：双登电源)纳入上市公司隆源实业，从而成为上市公司的核心资产。
公司在问询函回复中提到：1996年6月，隆源实业收购姜堰市密封蓄电池厂（简称“密封蓄电池厂”）持有的双登电源70%股权。
隆源实业披露：1997年7月，其与江苏双登电源有限公司签订《关于引进密封牵引蓄电池生产线技术改造项目的合作协议书》,协议书中明确规定双方共同合作建设密封牵引蓄电池生产线,建成后年产量为12万KWH。
1999年6月，隆源实业在深交所上市，电池资产（含：双登电源）从而进入上市公司。
上市后的隆源实业在电池方面亦有新动作，杨善基及“双登团队”一直非常关键。具体包括：
（1）1999年8月，隆源实业成立隆源双登（招股说明书显示：杨善基1999年8月至2003年12月，历任江苏隆源双登电源有限公司总经理、董事、董事长；2005年1月至2006年6月，任江苏隆源双登电源有限公司董事长）；
（2）2001年6月，隆源实业新设南研院，其中双登电源持股70%、隆源实业持股 30%（招股说明书显示，双登股份的董事杨宝峰在2001年7月至 2003 年12月，任南研院研究所所长助理，后任院长）。
（3）2002年5月，隆源实业通过股权收购的形式取得富思特（杨善基的关联企业，双登股份董事钱善高在2001年 10月至2003年8月，历任富思特总经理、董事）。
在这段时间，电源电池业务是隆源实业的核心资产和盈利点。
隆源实业2002~2004年年度报告显示：2002年电源行业主营业务收入1.97亿元，占主营业务收入总额的比例为91.24%。2003年通信电源业务收入1.25亿元，占主营业务收入总额的比例为79%。2004年，公司通信电源业务收入7974.60万元，占主营业务收入总额的比例降至30%。
值得一提的是，上市前就已被隆源实业收入囊中的江苏双登电源有限公司具体背景。
天眼查显示：其成立于1995年10月，地址江苏省姜堰市梁徐镇双登科工园，2015年10月注销，法人代表一直是杨善基。
重复一下杨善基的简历：在1990年4月至1995年8月，任姜堰市密封蓄电池厂厂长；1995年9月至2010年1月，历任江苏双登电源有限公司董事长、副董事长、总经理。也就是说，这家公司至少有15年（其实是全存续期）牢牢掌控在杨善基的手中。
因为江苏双登电源有限公司对上市公司隆源实业的贡献，杨善基也一直在隆源实业担任董监高：他在1997年12月至2005年担任监事；1999年9月至2002年3月担任副总经理，2000年12月至2003年7月担任董事，2002年3月至2002年10月担任总经理。
公司简称演变：隆源实业->隆源双登->四川圣达->G圣达->四川圣达->长城动漫。
杨善基的第二步棋，借电源业务经营不善契机，不仅从上市公司隆源实业拿回“江苏双登电源有限公司”，还全盘接收了其他电池资产。
公司问询函回复这样说：江苏双登于2003 年至 2005 年期间收购了上市公司隆源实业下属从事电池业务的控股子公司——隆源双登及双登电源等的股权，且隆源双登和双登电源后续进行了吸收合并和清算注销。
从结果上看：2004 年4月，隆源实业的控股股东及主营业务发生变更，隆源实业主营业务变更为铁合金、焦炭业务。
从过程上看：2003 年至2005 年，隆源实业向江苏双登出售电池资产。
隆源实业的业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幻，双登电源的控股权发生了变化，但是杨善基的位置基本上没有变化。他仍然在这家公司担任高管，实际控制着这家公司。杨善基1995年9月至2010年1月，历任江苏双登电源有限公司董事长、副董事长、总经理。
公司招股说明书原文披露：隆源实业下属从事电池业务主体的股权最终被江苏双登收购完成后，江苏双登分别持有隆源双登、双登电源、富思特、南研院75%的股权。
接盘上市公司隆源实业电池业务的江苏双登什么背景呢？
招股说明书释义中明确，江苏双登指江苏双登集团有限公司，系实际控制人杨善基控制的企业；杨善基在2003年5月至今，历任江苏双登董事、董事长、总经理。
这一通操作下来，杨善基不但拿回了自己的双登电源，还把上市公司隆源实业的其他电池业务隆源双登、富思特、南研院等一并拿下。
杨善基的第三步棋，重打鼓，另开张，成立双登股份（发行人）；注销双登电源。
招股说明书显示：2011年12月28日，杨善基、钱善高、祝士平、周跃章、周平、周伟钢和翟立锋7名自然人共同发起设立双登股份。双登股份设立时的资产主要为各股东实缴的货币出资。
交易所问询函回复显示：双登股份7名发起人中，至少杨善基、钱善高、祝士平、周跃章、周平5人曾在上市公司隆源实业任职，杨善基、钱善高、祝士平、周跃章4人曾任高管。
其中，双登股份发起人、董事钱善高从上个世纪70年代泰县梁徐五金机械厂时就和杨善基是同事——两人共事长达四十多年！他几乎在杨善基任职的所有企业任职，当然这也包括双登股份、隆源实业。
来自问询函回复
双登股份虽以货币实缴注册资本金，但是并不是从零开始做。公司注册后，杨善基立即着手装入资产。
双登股份于2012年至2014年期间收购江苏双登、富思特、南研院的部分电池业务资产。
因此，双登股份资产中部分资产来自于上市公司隆源实业；双登股份部分员工曾在隆源实业及其关联方任职。
资产收购完成后，江苏双登任务结束，其于2015年10月被注销。
但是在问询函回复中，双登股份自己得出结论：隆源实业的电池业务主要应用于通信基站领域，主要为阀控式铅酸电池，发行人的电池业务中也存在应用于通信基站领域的铅酸电池业务，但发行人不存在承继隆源实业业务的情况；发行人的少部分资产来自于隆源实业及其关联方。
综上，是否涉及同一资产二次上市，已经一目了然。
03 实际控制人等于“双登”品牌？
双登股份从自身业务成长后，技术、产品、订单几个方面疏远了隆源实业的关系，并得出结论：“公司设立后通过其自身实力独立发展及开拓电池业务，不存在承继隆源实业业务的情况”。
只能说时间太久了，一些问题很难界定。客观地说，若从2003 年至2005 年隆源实业出售电池资产给杨善基开始算，到现在有近20年。这部分资产状况早已经面目全非，中间有杨善基的腾挪，也有“双登”电池业务的自我成长。
现在，能串起它们的可能只有杨善基和双登品牌。
赶碳号结合回复函，梳理了“双登”品牌历史：
“双登”品牌，由杨善基的密封蓄电池厂于 1990 年创立。
1996年6月，隆源实业从密封蓄电池厂收购双登电源70%的股权 后，开始以“双登”品牌开展电池业务，随后设立了隆源双登、南研院，收购了富思特，进一步以“双登”品牌开展电池业务。
2005年1月，隆源实业全部转让电池业务主体股权后，不再以“双登”品牌从事电池相关业务，其从事的电池业务主体最终由江苏双登收购，江苏双登开始以“双登”品牌开展电池业务。
2011年12月28日，杨善基、钱善高等发起设立公司时，轻松成功注册了”双登股份”，带“双登”标识。虽然从股权关系上看，新成立的双登股份和之前任何带“双登”的资产无关；双登股份亦没有取得相关授权。
2012年至2014 年，双登股份期间收购了江苏双登的电池业务的部分资产后，以“双登”品牌开展电池业务。
可见，“双登”品牌的所有权几经变化，似乎唯有一点没有变——它属于杨善基。
即使在“双登电源”等尚且属上市公司隆源实业时，杨善基就已经注册成立了姜堰双登科工园区发展有限公司（2002年成立，后更名为“江苏双登集团有限公司”）、南京双登科技发展研究院有限公司（2001年成立）等带有“双登”标识的企业。
杨善基可以带着它一起去曾经的拟上市公司、后来的上市公司隆源实业，亦可以带着它成立江苏双登等“双登”系企业，带着它去现在的拟上市公司双登股份。
所以，双登股份，是第二个浙江国祥，还是第二个亿晶光电？双登股份携“同一资产二次上市”这事儿，应怎么看呢？
它和浙江国祥有相似之外，也不太一样。双登股份所涉及的“同一资产”时间跨度很长，主要通道公司均已注销，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双登股份的内生发展力量也很强大。
同时，它和光伏企业亿晶光电也有些相似之处。亿晶光电的实际控制人荀建华套现30亿后，带着原班人马重新成立华耀光电（亦是光伏企业，主营硅片），在2023年5月冲刺IPO。目前华耀光电选择撤回材料，其IPO申请处于终止状态。根据深交所披露，华耀光电及公司3名实控人被给予公开谴责处分，同时服务其IPO项目的律所及券商也被给予了通报批评处分。具体违规原因的源头均与信息披露相关。
而双登股份7个发起人有5个与隆源实业有关，现在的所有非独立董事都和隆源实业有关，也应该算得上是“原班人马”吧？双登股份在首次申报IPO材料时，刻意忽略和隆源实业的关系，钱善高等部分高管简历不完整。
双登电源等在上市公司隆源实业时，曾有这样的表述：“国内移动通信市场的投资规模持续萎缩，电源产品市场不景气且原材料价格上涨，隆源实业的电源业务收入下降等因素下，隆源实业2003年至2005年期间，转让其持有的电池业务主体的股权。”
一副不得不转让的样子。杨善基重新接手后，通信储能业务又重新活过来了，并且一举做成了通信储能领域的龙头企业，拿来冲刺IPO。或者双登电源可以不行，隆源实业可以不行，上市以后的双登股份可以不行，但是杨善基估计都不在乎，只要他和他的团队与“双登”品牌绑定在一起，和最有价值的资产绑定在一起，就行。
04背靠央国企，毛利率奇高
双登股份在第12届储能峰会暨展览会上；赶碳号摄
在风光氢储新能源行业，还有比光伏更卷的赛道吗？还真有，那就是储能！
然而，在这场激烈而又残酷的市场竞争中，小公司双登股份仿佛却能独善其身。背靠中国铁塔、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等一众央国企，这家小公司的毛利率奇高，足以吊打南都电源、天能股份等一众同行。
在一片红海的储能行业，如果说双登股份有什么显著特征的话，该公司的高毛利率，应该是同行公司最为艳羡之处。无论是铅酸还是锂电，双登股份的毛利率，都比同行公司高出不少。
公司招股书显示：2023年上半年，铅酸电池毛利率高达25.67%，而业务同样出众的南都电源、圣阳股份只有18.82%、18.75%，雄韬股份只有14.44%。
铅酸电池行业就像光伏硅片环节，也是双寡头格局。天能股份和超威集团在铅酸动力电池市场占有率约85%，2021 年天能股份一家就占国内总产量的43.8%。即使如此，天能股份2023年上半年的毛利率也不过只有18.96%。
但是，双登股份居高不下的应收账款，同样让人有些看不懂。
截至2020年12月31日、2021年12月31日、2022年12月31日及 2023年6月30日，双登股份应收账款账面余额分别为12.97亿元、11.94亿元、18.89亿元和 16.81亿元。
这对于一年营收不过二三十亿的双登股份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报告期内，应收账款账面价值占当期营业收入的比例，分别为 41.46%、44.77%、42.95%和70.34%！
单位：万元；报告期各期末，双登股份应收账款具体情况
录得较高毛利，说明公司产品有竞争力，但应收账款较高，又说明在公司在客户面前话语权并不多。如此反常，这是为什么呢？
双登股份总结为：因与可比公司在营收规模、客户结算政策、业务结构以及客户结构等方面存在差异所致。双登股份的主要客户是谁呢？
公司在通信基站领域的主要客户为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中国铁塔等，数据中心领域的客户主要包括阿里巴巴、京东、百度等科技公司，都是大企业。
不过，不按时支付货款的，并不是BAT，而是通信企业。双登股份招股说明书披露了历年来应收账款的前五大客户情况，并没看到BAT的身影：
单位：万元；公司应收账款余额中前五大客户情况（部分）
报告期内，公司应收账款前五大客户余额占应收账款余额比例分别为63.19%、53.02%、58.18%和 55.29%。其中，中国铁塔、中国移动、中国联通、 中国电信一直位列前四。
后记
不少资金饥渴的企业，一旦上市失败，公司就陷入流动性危机。但是，双登股份却不差钱。公司的大客户都很牛，多为通信领域的垄断型央国企，这让双登拥有超越同行的较高毛利率。
但是另外一个奇怪的现象上，公司的应收账款占比、销售费用占比同样远高于市场同行，又显示出公司的产品溢价能力并没有那么强。
赶碳号最后想说，不能一撤了之。该追责的，还是要追责。